老师的文章：蝴蝶飞去

谨怀虔敬之心，来共读此篇老师的文章：蝴蝶飞去

你说你也许一生都会记着这个秋天的早晨。你骑着车，像一滴水，消失于渐渐涨潮的上班人流。除了你身边多了位昔日同窗，1997年这个初秋的早晨，跟往常实在并无两样。但忽然你就看见那只黑蝴蝶了。她可真大啊，她的翅膀有小孩子手掌那么大，上面有暗红的、神秘的斑纹，还镶着金丝的边呢。金黄晨光中，她整个儿是黑亮亮的，那么健康，那么美。她是一位着一袭黑纱裙、在露水花园款款散着晨步、光彩照人的帝国公主吧？她是黑夜和太阳的宝贝女儿吧？都不是。她是一个真正的乡下孩子，她是你在城市百不一遇的山野精灵。而她现在，就在你右肩略高一点的地方，与你并肩而飞！-

……万人丛中，你为什么单单选择了与我为伴呢？一开始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——这是真的吗——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谢你。我想，原来你竟也这样敏感啊，你不像是看，而仅凭直觉，就领会了我眼底的微笑，心底的友善，就相信这个人不会伤害你。你一定把我跟那些性情温和的水牛、山羊、树和花，划在了一类。谢谢你。不过，你究竟是从哪一处山野来的呢？你一定还会飞走的是吗？不过我又何必这样刨根究底？就这样好了。反正，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。你呢？你信任我，你也喜欢我。你这样自自然然、一点也不勉强地跟着我，好像我们是几十年的君子之交。这样的信任，这样的默契，这样发自心底的微笑，这样的轻松放任，与天地为一体的融洽感，在茫茫人海中我都极难寻到。我们就这样并肩而行好了，就当“残酷的时间”现在根本不存在。我的车速如常（也许稍稍有点慢？有一丝我自己也未察觉的凌乱），而你，几乎是贴着我、肩并肩地、不紧不慢、悠然放松地飞。我们就这样边散步、边无声地聊着天儿。我的朋友啊，当然我何尝不欢迎你飞累了就趴在我肩头小憩一会、打个盹儿呢？或者，你就索性飞到我的鬓边、我的长发上来，让不知内情的人误以为你是一枚发卡，你是一个大蝴蝶结，并且羡慕不已地这样说道：怎么你竟会有这么漂亮的蝴蝶结唻，还以为是真的！——他们不晓得，而我晓得，你是真的，你有生命，你是有血有肉的精灵。你善良、活泼又美丽，你风姿天然，无与伦比，你是一支有形的曲子，你有一个灵魂不像是我们这个世界的，而你却是我的好友，现在就在我身边……-

就在这时，你那个同学，如梦方醒，首先想到的是把好梦一把抓到手里。她向蝴蝶飞快地伸出手——蝴蝶啊，你像天底下所有真正的朋友一样，在朋友面前毫不设防——但她还是凭借着天生的、卓绝的轻捷与灵敏，一掠而起，飞得是那样地高！这个美丽的梦一样的精灵，这个伤心天使，她高高掠起，翩翩翩翩，一去不复返……你差不多是愤怒地向你那位同学嚷道：谁让你去抓她的！你赔你赔！——你都快哭出声来了。你仍旧是儿时的那个孩子啊，在无意间让最好的伙伴受到了伤害。伙伴扭头跑开了，追都追不上。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，会不会认真地听完你的解释，原谅你和好如初呢？谁能够告诉你该怎么办呢？-
　　…………-
我想到，在我们每个人最平凡的日子里，在每个人浓浓淡淡、长长短短的一生中，其实也许都有过与蝴蝶并肩而飞的美好时刻。只是，我们，要么看不出她们隐藏在背后的美丽翅膀，注意不到她们；要么，注意到了，就想要据为己有：给鸟准备了笼子，给鱼准备了缸子，给草花准备了那么一点大的盆……我们还逢人就说这就是我们给予她们的“爱”。我们什么时候，真正理解过这些信赖我们、依恋我们、视我们为友人与亲人的美好生命呢？我们何尝真正爱过她们、尊重过她们呢？要知道，真正的爱，真正的尊重，莫过于给生命、给美以自由。那被制成标本的，还是美丽的蝴蝶吗？是的，不过，那是蝴蝶美丽的尸体……让一切美好的生命、美丽的灵魂，想长就长，想飞就飞吧！在你肩头，在你鬓角，在你长发上，在你遥望、渴慕的视野中，在你叹息着的灵魂里，在整个天地之间，自由自在地飞！让蝴蝶飞去，如果她想飞去；给她以春风般轻盈托举，给她以最深挚的祝福，而不要哪怕一丝一毫在任何名义下的可耻伤害！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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