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儿子，银行的‘行’和人行道的‘行’为什么是一样的写法呢？”寒假回家，一家人围在火炉旁时，母亲突然问道。
“‘行’是一个多音字，它有两种读音。有很多字都是多音字。怎么突然问这个？”我看到母亲脸上闪过一丝羞惭。
“有一次我下班后逛街，过马路时看到‘人行道’的牌子，上面标的拼音和银行‘行’完全是不同的发音，明明是一个字。那天逛街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，想啊想，都没想出个名堂来。”
“怎么不问一下你同事呢？”弟弟改不了快言快语的个性。
母亲的脸一下子烧得绯红，却半天说不出话来。我突然想起电影《生死朗读》中那个倔强的女主角，她宁愿被判终身监禁也不道出自己不识字的事实来。同样是女人的母亲，又同样那样要强，怎么会冒冒失失地问别人呢。
“儿子，你不知道我们那时候上学有多难，家里三个孩子，我是老二，一年级上了半年，刚把拼音学会，下半年就因为交不起2块5的学费被老师赶回家了，只有你舅舅最小，才读了五年级。”母亲避开了弟弟的问题，用铁钳拨着烧红的木炭，低着头说。
“也就是你妈好福气，大字不识却嫁了我这么个上得了厅堂、下得了厨房的帅哥。”父亲很会缓和气氛，逗得母亲抿起嘴笑。
“听你爸胡说。不过这年头，借你们年轻人的话——没文化，真可怕，”母亲说得激动起来，“你知道我在外面有多囧。每次给你们打钱，我都请别人帮忙，有一次别人很不耐烦，冷着脸说不想去，我跑到外面哭了一大场。后来硬着头皮去了银行，填单子的时候倒是记得‘蒋’怎么写，可是‘辉’字我就是想不起来。去问工作人员，他们说不能帮客户提供这些信息，我当时急的要哭了，幸好后面的大姐给我解了围。”
听到这儿，我只能暗暗转过头去，不想让母亲看到夺眶而出的泪水，更不敢看母亲红红的眼睛。为了兄弟两个上大学，他们受了怎样的苦啊！
“妈……”话到嘴边，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。
“儿子，你们也不要觉得难过，做父母的都是为了家庭，为了你们。只要你们出息了，我累一点儿也没什么。”母亲握着我的手，微微地颤抖着，外面雪正舞得疯狂。
后来父亲私下告诉我，母亲才出去打工时，家里没有银行卡，她打钱只能用汇票。为了能填对信息，她让父亲把详细地址和家里人的名字工整地写下来，然后趴在桌子上一笔一笔地对着练习，像小学生一样安静地一坐就是一两个小时。父亲站在她身后，时不时“教训”母亲写字乱凑，应该先写这一横，后写那一撇，晚上睡觉之前母亲还要再写一遍。父亲还告诉我了母亲的小秘密——每次她一个人看电视时，会调到少儿频道学英文字母，有时候甚至会被那些奇怪的单词发音弄得哈哈大笑。我一想，这些不是和我小时候一样么，只不过，我的求学路来的如此轻松，母亲的这条“路”却是这样坎坷。
恰在昨天，我收到母亲的短信：儿子，我现在到海宁了，等换号了给你打电话。这大概又是母亲花了十几分钟打出的短信吧！一笔一划，刻在我心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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