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年的教师节，我都会想起几位很久以前的老师。
二十六年前我在长沙县果园镇的黄狮学校入读红孩子班（幼儿班），当年一个叫罗文辉的老师，年龄大概不到二十岁，天天在教室里骂死个人，比较经典的语录有两句：一是，你真是懒得要死，不如拿跟绳子穿个饼挂脖子上，低头就能吃，吃不到就饿死算了；再就是，你蠢成这样，干脆弄根芋头杆插屁眼里变头猪好了。因为骂得恶毒，所以伤人至深。后来的二十多年里，我屡次在马路上遇到她，却从来不和她打招呼。即算有一次，她指着我对旁边的人说，这是我教过的很有出息的一个学生。我当然从来没认为自己有多大出息，但是我也没买她的帐，就那样走过去了。和我一样，被她骂得太狠的另一个男生，后来硕士研究生毕业于复旦大学，他也从来不肯承认这位老师。
同样在那所学校，一个叫杨杏林的老师，二十五年前大约五十岁，她是我小学一二年级的启蒙老师，我读一年级的时候，她曾经因为我在数学练习本上写“练习一”三个字时多写了一个“练”字而给过我一巴掌，但是我没记恨过她。因为和前面幼儿班的老师比，她从来没有骂过我，反而有几次，她让我从家里给她带点青菜，作为礼尚往来，她给过我几次作业本，穷人家的孩子中，她独独对我最好（即算没教我们了，也一样对我好），后来我的奶奶和我的妈妈，都主动给她送过青菜，每次，她都不会白占便宜。这个老师，是外村人，在学校可能受了不少本村教师的欺凌，我有好几次见她在房间里哭过。但她始终都是如一地善良。二十多年过去了，也不晓得她怎么样了。如果她还健在，我还想去看看她。
我读四年级的时候，有个姓王的代课老师来给我们上了一学期课。前几天，我又在村子里见过她一次。我说：这个人曾经是我的老师。我老公问：你为什么不停车问好？我说：二十多年以前，我是班上她最看不顺眼的学生，放学了，我在学校写作业，她会说，你家未必穷得书桌也没有？我那么爱学习且成绩还不错的一个人，经常莫名其妙地被她上课上到一半停下来骂半天。骂词之恶毒，至今记忆犹新。四年级时的我，已经稍微懂事，被她骂得抬不起头来的时候，也一度认为自己可能真不是个好人。之后的二十多年至今，在很多场合，我都感到深深地自卑。这跟童年时代受尽这位老师的侮辱有很大的关系。我家老公说：那你不停车也罢。
我能记起来的小学阶段的三位老师，印象深刻的原因，现在想起来关乎她们的师德。二十多年以前，乡下的小学，办学不正规，师资力量相当薄弱，老师权威化，体罚、精神虐待，都是常事。但是，言辞粗鄙，势利，看低穷人，让我和我的同学幼小的心感觉到受了侮辱，今生今世，刻骨铭心。而，杨杏林老师，那个时候给我的温暖，让我在卑微中看到了命运的曙光，这对一个穷苦孩子的童年多么重要。
二十多年后，当我自己，也成了一名小学教师。每年的教师节，或者是每每遇到什么事的时候，我都会想起他们。罗姓和王姓两位老师，曾经做过的所有，于我的工作，是一场深刻的教训：一个在三尺讲台上的育人者，一言一行都将对那么多看似幼小的心灵产生深远的影响；一个不爱学生的老师，是不值得尊重的。而杨老师教给我的则是：一个有爱心的教育者，他（她）往下传递的，也一定是爱的力量，即算遭受不公平的待遇，也一定要时刻保持一颗向善的心。这些年来，我比较能准确摸清孩子和家长们的心理，关注留守儿童，关心穷人家的孩子，总是愿意不遗余力多给他们机会，对他们进行全方位能力的培养，同时给很多家长家教的建议，急家长、学生之所急，很大程度上跟童年时期的这段求学经历有分不开的关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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